李象群创作的雕塑《行健》

清华大学东区体育活动中心前，矗立着一座呈奔跑姿态的铸铜雕塑，它注视着往返于宿舍区和教学区的莘莘学子，无声地激励着前来参加体测和锻炼的朝气青年，也在无意中“跑”进无数清华学子的记忆里。这座雕塑是1986级校友在百年校庆之际捐赠设立的，有人将它视作清华的一处“文化地标”，但很少有人知道，这座名为《行健》的雕塑曾获得2013年法国冬季艺术沙龙泰勒基金会奖，而它的创作者，正是清华大学文科资深教授、美术学院教授李象群。

李象群和他为甲辰龙年创作的雕塑《龙象》

以大师为师的自我锤炼

上世纪60年代出生在冰城哈尔滨，李象群从小热爱艺术，1978年考入鲁迅美术学院。“那时候同学们在专业的学习上非常勤奋，画画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就像一天三顿饭，那么每天至少要画三张以上的画。一个假期回来，同学们就将画都贴到墙上去比较，看谁画得多、画得好。”李象群作为班里年龄最小的学生，也是“半路出家”学雕塑，常有灰心沮丧的时刻——“感觉自己做的头像很空，没有厚度，与同学们做的相比有差距，这些我自己都看得出来。”李象群回忆道。

雕塑系的老师鼓励李象群，“要想有大进步，必须学习经典，向大师学习。”

自那以后，李象群几乎天天泡在教室和图书馆里，认真向典籍里的大师们“取经”。雕塑里的结构是什么概念，他把感受与细节记录在笔记本里，又在实践中应用到自己的写生习作上，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现在。每完成一件作品都是一次新的认识和跨越，大学期间，认真完成课上习作，李象群由此慢慢地正式“上了道”。

塑造真实可信的人

很多人会好奇，艺术家是如何将灵感转化为作品的。对于李象群而言，这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应该说是一种思想的表达，通过手、泥和大脑之间很好的配合，想法和情感很自然就流露在作品当中了。”

李象群在创作雕塑中

李象群认为，作品是最有力的语言通道，作品可以和观众直接对话。“我觉得不需要给观众讲解我的作品想表达什么，观众可以自己去看、去感受。”作品的最终完成者是观众而非创作者，“对于作品的表达，每一位观众都有自己的答案。”

什么是“塑造真实可信的人”？李象群认为，当50年、500年过去，或许已经没有人认识这个人了，但大家看到这个塑像，便会认同这是一个曾经存在过、生活过的人。

李象群作品《我们的老校长》

1979年，埃德加·斯诺的《红星照耀中国》在中国再版，李象群读后很受触动。从那个时候起，他就下定决心要为毛泽东主席塑像，“我一定要按照我的理解去做。”从1979年到2005年，李象群足足沉淀了26年，才终于认为自己有了足够的能力去为毛主席塑像。作品完成后，李象群将它放置在自己位于798艺术区的工作室玻璃橱窗处。

他记得，曾经有个人扒着窗户看那座雕像，看了很久，“最开始还以为是贼，后来发现他是擦着眼泪走的”。这件事让李象群很感动。他用当初给予自己灵感的斯诺的书来命名这件作品——《红星照耀中国》。后来，这件青铜雕塑被列入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收藏于中国美术馆；当被立在中央党校里时，又被赋予了一个亲切的名字——《我们的老校长》。

李象群作品《元四家》

李象群创造了很多优秀的雕塑作品。比如第三届全国体育美术作品展特等奖获奖作品《永恒的运转》，李象群将女人掷铁饼的动作形容为“胸腔里的一声叹息”“和宇宙的一次对话”；《山秀》体现了东方女性的独特气质，其创作也与李象群年幼时的乡村生活经历有一定联系，这一作品让他获得了2006年英国肖像雕塑年度展攀格林新人奖，李象群成为55年来第一个获得该奖项的亚洲人；用高铬不锈钢材料铸造而成的王蒙、吴镇、倪瓒、黄公望系列雕像作品《元四家》，取材于中国古代文人画，体现了李象群“新人文主义”的理念，四件作品后都被故宫博物院收藏；《堆云·堆雪》则产生于李象群对权力与人性的思考，他用自己的方式“打破”并“重构”历史，把时间、空间和思想三要素融合在作品里，该系列新作中对可拆卸马赛克设计的引入又为作品注入新的符号学意义。

艺术永存，正如李象群所说：“能够打动心灵的作品才是好作品，也只有这样的作品才能够站得住、立得久。”

行胜于言，只管去做

大学毕业后，李象群留在鲁迅美术学院当教师，后又攻读了研究生。

在“古代遗产考察”课上，李象群曾经带着一整个班的学生去山西、陕西和甘肃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考察学习。过去的外出考察往往是学生看一看、老师讲一讲，但李象群觉得出去学习要想真的有收获，就不能光看，要去临摹，去现场做雕塑。他带着学生们就地取材，在河床水陆相接的位置挖最细的泥，“去买点棉花掺在一起加固土质，再找点木棍和绳子，把泥团在木棍上面，将木棍顶到差不多裤腰的位置，用绳子兜住木棍再绑到身上，然后就可以对着实物做临摹和雕塑了。”李象群解释，木棍不仅可以被用作支架，由于它自身占有一定空间，抽出后，临摹作品内外一起自然风干，比实心的泥模更不易开裂。

后来，这个班的同学不仅做了实地临摹，回到学校后又写了学习心得论文，还把考察过程中的速写绘画展示出来，开了一场小型研讨会。这是鲁迅美术学院雕塑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课程形式，“大家到现在都还记得这门课”。

李象群在授课中

2000年，李象群来到清华任教，他始终贯彻“行胜于言”的执教理念。美院美118班的高叶芃曾经上过李象群的课。在她眼里，李象群是一位每次都会穿着西装来上课的“很讲究”的老师。“我觉得他真的很爱雕塑这件事，很多次我们都已经下课离开了，李老师还在教室里‘加班’。”高叶芃说，“在教学时，比起说很多话，他更倾向于让我们去看他做雕塑的过程，去感受去提升认知。”

这些年，李象群在教学上投入的时间远多于创作，这一方面来自于成长道路上恩师们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是合于自己的艺术宗旨——为人民服务，为社会服务。课堂授课只是李象群教学中的一小部分，更大的教育在广阔的艺术实践中。李象群希望能带着学生们做更多更有意义的作品，比如献礼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的大型汉白玉群雕《追梦》，是李象群带着十余名师生一起做了三年。他告诉学生们：“能够亲手创造这个群雕，这是一份最高的荣誉。”

李象群在创作群雕《追梦》

采访李象群的那天，正巧是他的63岁生日。当年“半路出家”学雕塑的迷茫后生，早已成为业界大师。回想童年时光，李象群依然记得九岁的自己怎样弯着腰钻过铁丝网，一个人爬上热力厂的煤山，在白茫茫一片的冰天雪地里向前走，想象身后有千军万马。

如今他的身后确实是有了“千军万马”——是来时的足迹，是每一件注入过心血的作品，是遍布世界的朋友，是因缘际会的老师与学生、同好与同侪。而李象群依然向前走着，看新的风景，迎新的挑战。

人物简介：

李象群，1961年生。清华大学文科资深教授、美术学院教授。1982年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并留校任教。在鲁迅美术学院、中央美术学院、清华大学、深圳大学等高校研究和执教多年，在东北大学、中国美术学院担任博士生导师，培养出大批艺术人才，为中国雕塑力量的延续作出了巨大贡献。2016年至2023年任鲁迅美术学院院长。2000年进入清华大学工作，任美术学院教授、兼职教授、博士生导师，2024年入选清华大学文科资深教授。

李象群现任第十届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具象雕塑及大型主题性雕塑创作。在中国当代肖像雕塑、城市雕塑等专业领域成果卓著。主持了多项国家重大艺术工程，助力国家形象塑造。多件作品被国际奥委会、中央党校、中国共产党历史展览馆、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国美术馆等收藏。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荣获全国宣传文化系统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第三届全国中青年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称号、英国肖像雕塑年度展攀格林新人奖等。其作品曾获第三、四届全国体育美术作品展特等奖、一等奖，新中国城市雕塑建设成就奖；第54届佛罗伦萨国际缪斯艺术奖、英国肖像雕塑年度展“希瑟利美术学院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