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成立的年份,就是他们走上讲台的那一年。70年,从青丝到白发,他们把最美好的时光奉献给新中国高等教育事业,用一生的长度诠释了人民教师的挚爱与坚守。
百岁薛华:留校任教,今七十载矣
青葱岁月里,她也曾是在这园子里求知的一名学生;此后的漫长人生中,她选择继续留在这里,将自己学到的知识传授给一代又一代青年。从青丝到华发,她的百岁人生始终与清华相伴、与祖国同行,她就是清华大学化学系教授、百岁老人薛华。
“薛先生再过三个月就满100岁了。”如今也已八十多岁的化学系老教师郭日娴提起自己曾经的同事薛华老师时,仍习惯以“先生”相称。
时光渐老,但曾经的故事历久弥新。虽然出行只能依靠轮椅,与人交流也得靠人凑近她的耳边大声说话才能听清——但她的思路仍然特别清晰。在接受我们采访时,她坚定且自豪地重复好几遍:“新中国成立那年我留校任教,到今年正好七十年。”
薛华在抗战时期考进西南联大,抗战胜利后,她被分进清华大学,回到北京在清华园中继续学习。1949年,从清华大学化学系毕业,成为清华化学系第一位留校的女助教,在张子高教授领导下,为清华大学工科大学生讲授“普通化学”。
1952年院系调整,清华大学化学系并入北大,一度中断发展。1958年起,根据学校发展规划,她服从安排参与到筹建清华大学工程化学系的工作中来并任实验室主任,兼管全系的财务工作。与此同时,她承担着建设高分子专业的任务,还亲自领导建立了一个生产吡啶试剂和铯盐的化学试剂生产车间。
薛华还结合清华大学尖端技术的发展,承接了无线电系半导体专业的“超纯氯化硅的制备工艺和分析”项目,解决了氯化硅的纯化工艺规范和分析测试技术。此外,她指导年轻教师开展了“煤灰中放射性元素的定量分析”,在当时的仪器设备条件下,提出了放射性元素定量分析的规范,为我国原子能事业的发展作出了独特的贡献。
从1958年起,她带领几名北大、复旦、川大化学系的毕业生,建立了清华大学第一个为工程化学系开设基础分析课的分析化学教研组,并担任主任。
郭日娴也正是在这段时期作为北大的化学系毕业生分配到了清华。“当时清华的化学系相当于断了档,等于要重新建立起一个分析专业来。”郭日娴回忆道。薛华就这么带领着分析化学教研组的七八名同事承担起了这个重要而繁重的重建——要开分析化学课,要编写教材,还要建立实验室。薛华担任分析化学的主讲老师,亲自编写全部教案。除了平时的上课任务外,她还每周开设一至两个“单位时间”的答疑时间——“单位时间”是当时特有的说法,一个单位时间就是整个半天时间。
从筹建分析化学实验室开始,她自己动手,结合清华大学工程化学系专业发展需要,开设了“定性分析”“定量分析”等基础课程以及相应的实验课,建立了一套严格的“讲员试讲、分析实验试作和教案讨论”等教学规范和制度。
她倾注全部身心、投入到分析化学讲课和实验教学中,1960年起,她亲自动手并领导编写《定性分析实验》《定量分析实验》等实验指导教材,从上世纪八十年代起,薛华亲自动手并领导年轻教师一起编写《分析化学》教材,适当精简化学分析法的份量,并适当增加仪器分析法的内容,这在当时出版的分析化学教材中还是有鲜明的清华特点。这本教材自1986年出版以来,除作为清华大学分析化学的教材之外,还受到了国内兄弟院校师生的欢迎,荣获第二届全国高等学校优秀教材二等奖,并于1993年再次出版第二版。这本教材近30年来,仍是清华化学系、化工系、生物系和环境系分析化学教学中的主要参考教材,得到了师生们的欢迎。
在分析化学教研组当教师的岁月里,郭日娴评价她是“没什么个人考虑的”,一心努力工作。1960年,薛华加入中国共产党,此后的几十年里,只要她还能自己走动,每次都会去参加党组织生活,直到80多岁,她依然坚持参加党组织生活。
走过百年风雨,将自己大半生留在这里的薛华如今住在清华园南边的教师公寓里。据她身边人说,薛华现在最喜欢的散步地点还是清华学堂。“每次散步都一定会去那里绕一圈,待一会儿,她对这个学校真的爱得很深。”
张礼:春华秋实,从教七十载
24岁第一次登上讲台时,学生的年龄跟自己差不多,而如今,学生们早已是自己孙辈的年龄,张礼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讲台。拥有超长执教时间的张礼,是清华大学年龄最大的授课教师。
张礼1925年出生于天津,1946年以理学院第一名的成绩从辅仁大学毕业,1949年放弃在美国康奈尔大学免费攻读研究生的机会回北洋大学物理系任教,第一次登上了讲台。1953年,到苏联列宁格勒大做理论物理研究生,所发表的有关“电子-正电子系统的定态及其湮没转变”的论文,被国际公认为是正电子湮没谱学的奠基性文献。1957年,张礼到清华大学工作,参与创建工程物理系,1982年又出任物理系复系后的首位系主任。
从1957年来到清华,张礼讲了各种各样的课程,其中绝大多数课程都不是他曾经学过的,需要他再去学习。“我从这种学习中收获了很多,随着对物理接触面的扩大,我对物理的爱好乃至敬畏也就越多。”张礼说,正是在教与学的不断实践中,他愈发感受到物理学的深奥与有趣,感受到物理学和物理学家们的了不起。
为什么爱教学生?张礼的回答是:“我想把我对物理学的热爱传递给学生,让他们能够热爱物理。”在张礼看来,作为教师的责任,是要为国家培养担起科学未来的青年学子。“在清华这么多年,我觉得我的本事没有多大,好在清华的学生很优秀,通过我的教学把他们的积极性发挥出来,他们成长我也尽了一分力量。”谈到学生,张礼总是忍不住激动,他说,“看到这么多年,这么多学生到了国家的各个岗位,很多人成了骨干,这是我最大的安慰,这就是我生活的意义,活着就是为了这个!”
如今,93岁的张礼仍然站在清华大学的讲台上,为物理系研究生和高年级本科生讲授“量子力学前沿选题”,每周两次授课。每次课前,张礼要用至少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备课,课程所用的PPT都是他亲手制作的。
不仅在讲课上,张礼在科研上也保持了旺盛的热情。2009年,84岁的他还作为第一作者在《物理评论快报》上发表论文,并承担了《清华物理丛书》的编写工作。2013年,他还因提出场论中的旋量演算新方法获得中国物理学会周培源奖。
在70年的教学生涯中,起初张礼希望尽量让学生学懂知识,后来他发现,更重要的是启发学生的兴趣和钻研课程的动力。“物理学中真正有创造的研究者,是会找问题,知道问题在哪里。”张礼说。他总是希望能够尽量让学生理解,一种思想的创始者是怎样想到这个问题,又怎么解决问题的。如何做到呢?张礼发现,最好的方法是作案例分析。于是,他去看诺贝尔物理奖获得者的报告,了解他们是怎么工作、怎么获奖的,然后把这些东西讲给学生。
后来,在时任物理系主任陈皓明教授的建议下,张礼组织了十几位教授一起讲,于是就有了一门叫做“近代物理学进展”的课程。1997年,在讲课的基础上,由张礼主编的《近代物理学进展》一书出版,被评为“九五”国家教委重点教材,张礼也因此获得北京市教学改革一等奖。
1986年,杨振宁先生在北京以“相位与近代物理”为题作了9次学术报告,内容涉及近代物理中很多重要概念的萌芽、发展和确立。张礼听了全部报告,深受启发。事后,他和南开大学葛墨林教授决定合作写一本《量子力学的前沿问题》,以帮助研究生从课程学习到科研实践的过渡。
“写这本书对我来讲可是不容易,因为我原来是做粒子物理的,凝聚态和统计物理是我的短板,那时候年纪也不小了,不过我对于物理始终是非常热爱的,所以我就从头学。”张礼记得,连学带写他大约花费了五六年的时间,虽然辛苦,但自己的视野也因此得到了扩展。
物理系研究生陈锋在师兄的推荐下选修了张礼老师的“量子力学前沿选题”,他说:“我上学期在科研中遇到几个问题,都在这门课里找到了答案,上完这门课确实获益很多,我非常感激张礼老师。”
“自己知道1、2、3,就教给学生1、2、3,这不是一位好教师。教师必须爱自己的学生,要把对于未知的好奇心和探索求知的科学精神传授给学生。”回顾自己七十载教学生涯,恰与祖国同龄,谈起热爱的教学,他的眉眼都会溢出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