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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新晋诺奖得主布莱恩•科比尔卡面对面——

一位真正的科学家

来源:人民日报 2013-1-18 赵永新

  在很多人眼里,受人尊重的科学家似乎遥不可及。

  他们为何走上科研之路?他们有怎样的科学理想?他们如何处理工作与生活的关系?私底下是不苟言笑还是活泼健谈?

  为了展示科学家的真实风采,本版推出“走近科学家”栏目,敬请关注。

  1月13日上午,2012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布莱恩•科比尔卡和他夫人田东山,出现在清华大学医学院的实验室里。作为该校的客座教授,今后每年他将在这里工作3个月。

  蓝色的休闲西服,青色的牛仔裤,不离身的黑色背包;说话低声细语,回答提问时甚至有一些紧张、脸红——这样的外表、举止,很难让人把他跟诺奖发生联想。

  然而,两个小时的面对面采访下来,记者暗自赞叹:这才是一位真正的科学家。

持续研究近30年 两度因经费陷入困境

最重要的因素可能是坚持,永不放弃的坚持

  1981年,获得耶鲁大学医学博士的科比尔卡当了一名内科医生。他工作认真,对每一位病人很友好。在用药过程中,他发现许多药物的靶标都是GPCR(G蛋白偶联受体,G-protein coupled receptors)。有800多个家族成员的GPCR是人类基因组编码中最大类别的膜蛋白家族,几乎与人体生理代谢的各个方面都密切关联。

  “能不能通过对GPCR的深入研究,帮助研发出让病人更快康复的药物?”强烈的兴趣使他放弃了可观的收入,在1984年加入杜克大学教授罗伯特•莱夫科维茨(他与科比尔卡一起分享2012年诺贝尔化学奖)的实验室,在其指导下作博士后,开始了漫长的研究之路。

  科比尔卡获得诺奖的主要成就,是其对Beta2肾上腺素受体的出色研究。在庞大的GPCR家族中,Beta2肾上腺素受体被称为“最标准的模式受体”。当人遇到危险或紧张时,位于细胞膜上的它能迅速接收人体发出的信号——肾上腺素,然后细胞就能快速做出心跳变快、呼吸加速、肌肉收缩等生理反应,以应对来自外部的危险。由于是“最标准的模式受体”,所以对它的研究也极具风险和挑战。

  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HHMI)以乐于支持长时期的高风险研究而著称,科比尔卡从1987年开始就得到其持续的经费资助。然而,到2003年,研究所却停掉了资助,使科比尔卡的实验室陷入困境。但他并未因此放弃,依然坚持做下去。

  4年之后,正当他的研究就要出结果的关键时刻,他又一次面临类似的遭遇。资助方发出警告:不能再花一分钱了!多亏斯坦福大学和系里出面,由Mathers基金会和Lundbeck公司提供了无条件的资助,避免了功亏一篑。

  说到这里,田东山笑着插话:“我听到一种说法,科比尔卡自己掏腰包坚持做实验。这不是真的,他的收入是用来维持家用的。”

  “我现在还是为经费发愁,因为我的实验太花钱了。”他说,科研经费是按人头算的,每人每年大约1.5万美元,实际上远远不够。“去年9月至今我完成了两份课题申请,目前正在写第三个。”

  科比尔卡认为,获诺奖的因素有很多,比如聪明、创造力、敏锐,优秀的学生、出色的合作者等。“但最重要因素的可能是坚持,永不放弃的坚持。”

  他补充道:另外还有运气的成分,就是“在那个时间,那件事情碰巧发生在你身上”。

父亲给他的影响是认真做事

为教会学生使用实验设备,他几乎花了一个下午

  1955年5月,科比尔卡出生在明尼苏达州中部的小城利特尔福尔斯,父亲是面包师,母亲做蛋糕。

  说起自己的父母,他心怀感激:“我想做什么,他们一直都很支持,从来不强迫我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虽然父与子的工作相去甚远,但父亲“认真做事”的精神让他终生受益。他的父亲开了个面包房,雇有10个面包师,他对他们都很友善。“更重要的是,他做事特别认真,喜欢亲力亲为,很少指手画脚。”科比尔卡说,“这对我后来做科研有很好的影响,哪怕是很小的事情,我尽量自己动手。”

  他的实验室一般是8到10人,包括他本人和管理实验室的夫人。“最多的时候不超过10人。如果人太多,我就不能很好指导每一个人。”

  “他几乎是事必躬亲,包括做同步辐射数据收集。”据清华大学医学院常务副院长施一公介绍,做同步辐射实验中间不能停,常常需要连续48小时收集数据。“到现在为止,他还坚持和学生一起做。”

  施一公告诉记者,去年国庆前的一天,他下班前去了一趟科比尔卡的实验室,看见他正半跪在地上,耐心地教学生怎样使用实验设备。“那个学生告诉我,为能使他熟练掌握,他几乎花了一个下午。”

一位好丈夫、好爸爸

为了陪孩子玩,他甚至会推掉一些学术会议

  科比尔卡的“贤内助”田东山,是一位身材娇小、豁达干练的华裔女性。1973年,他考入明尼苏达大学德鲁斯分校,并与她相识。

  “不,不,不是这样的。”当记者问起他俩是否“一见钟情”时,科比尔卡羞红了脸,低着头赶紧澄清。

  在夫人眼里,他绝对是一位“好丈夫、好爸爸”。

  田东山在读研的时候,学费很贵,有段时间经济上出现问题。“当时他刚好得了一笔做研究的奖学金。考虑到家里的困难,他对我说:我不要这笔奖学金了,还是回去做医生吧。我对他说:你不要犯傻,你热爱科研,当然要做科研了。你有这样的表示,我们就一定会渡过难关。”

  田东山回忆说,“最难的时候,是他刚到斯坦福大学、有独立实验室的那几年。我在医学院很忙,孩子在读小学,他几乎承担了所有家务,包括每天接孩子。回想起来,当时我真的给他带来了很多压力,但他从来没有抱怨过。”

  在她看来,他总是把家庭放在事业的前面。为了陪孩子玩,他甚至会推掉一些学术会议。“我劝他:你不要太傲慢了。他回答:我没那么重要,也许那些学术会议并不真的需要我。”

  两个孩子小的时候,夫妇俩都会给他们做生日蛋糕:田东山负责烤蛋糕芯,科比尔卡负责做蛋糕上的装饰:恐龙、机器人、电话、小马驹……

  他这门手艺是从妈妈那里学来的。“我妈妈是一位非常好的妈妈,她很支持我父亲和我的工作。我从她那里学会了怎么做蛋糕。”

  “我现在比年轻时更用功了,因为孩子们大了,不再花费我太多时间。工作之余我更注意锻炼,跑步、骑自行车。”科比尔卡说。他每晚都会看半个多小时的小说,特别喜欢有想象力、情节复杂的,“越复杂的越喜欢。”

  “我们的工作和生活经常是结合在一起的,难分彼此。”田东山说,“外出度假时我们也会谈工作,但并不觉得这是在工作。”

“客座教授”不是挂名

指导两个实验室确实有难度,但我会努力做好

  清华大学医学院的师生更愿意叫他“科弼华”——这是中国同事帮他起的中文名字,意为“科学庇佑中华”。

  2012年2月,经施一公牵线搭桥,他被清华大学聘为客座教授。他自己列出实验室的设备清单,自己招收实验室主管、博士后和博士生……同年4月,实验室正式挂牌。

  “应聘清华是没有理由拒绝的机会。”他说,“虽然我永远不想拥有50个人的实验室,但我还是想在研究领域有所拓展。清华在世界上也是很好的大学,医学院和生命科学学院有很多优秀的同事,包括膜蛋白结构生物学的同行,我们可以互相学习。而且,附近的北大又有很好的仪器设施和合作者。”

  “‘客座教授’绝不是挂名。”他说,除了每年会在清华工作3个月,他会通过网络视频、电子邮件等指导学生。

  “我的目标是,指导好每一个学生,把清华和斯坦福实验室有机结合起来,使两边相互交流、学习、促进,推动在这个领域的共同进步。我知道这有难度,但我会努力做好。”

  “科弼华”这次来清华的目的之一,是面试明年秋天入学的研究生。除了能熟练掌握英语,他特别强调“有兴趣”、“敢挑战”。

  说到这里,他说:“我有一点担心。获诺奖前只要看学生对我的研究领域感兴趣就好;现在,我怕他们对诺奖更有兴趣。”

  “那您怎样辨别?”

  他笑了:“这个不能说。如果我告诉你,他们就知道该怎样对付我了。”

2013年02月21日 16:5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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